第(1/3)页 朱七七大着胆子冷笑地一步步追了过去,那汉子不由自主,一步步退后,一双猫也似的眼睛,睁得更大了。 突然间窗外一人冷冷道:“淫贼你出来。” 但见一条黑影,石像般卓立在窗前,头戴竹笠,颔下微须,黑暗中也瞧不见他面目,只瞧见他背后斜插一柄长剑,剑穗与微须同时飞舞。 那汉子惊得一怔,道:“你叫谁出去?” 窗外黑影冷笑道:“除了你,还有谁?” 那汉子大笑道:“好,原来我是淫贼。” 突然纵身一掠,竟飞也似的自朱七七头顶越过,轻烟般掠出门外。 朱七七也真未想到这汉子轻功竟如此高明,也不免吃了一惊,但见剑光一闪,已封住了门户。 那汉子身躯凌空,双足连环踢出,剑光一偏,这汉子已掠入暴雨中,纵声狂笑,厉喝道:“杂毛牛鼻子,你可是想打架么?” 窗外黑影正是个身躯瘦小的道人,身法之灵便,有如羚羊一般,匹练般剑光一闪,直指那汉子胸膛。 那汉子叱道:“好剑法。” 举起掌中酒葫芦一挡。只听“当”的一声,这葫芦竟是精钢所铸,竟将道人的长剑震得向外一偏,似乎险险便要脱手飞去。 道人轻叱一声:“好腕力。” 三个字出口,他也已攻出三剑之多,这三招剑势轻灵,专走偏锋,那汉子再想以葫芦迎击,已迎不上了。 朱七七见到这两人武功,竟无一不是武林中顶尖身手,又惊又奇,竟不知不觉间看得呆了。 身后那青衣妇人突然轻轻道:“姑娘,要穿衣服,就得赶快了。” 朱七七脸不禁一红,垂首道:“多谢……” 她赶紧穿起那还是湿湿的衣裳,再往外瞧去,只见暴雨中一道剑光,盘旋飞舞,森森剑光,将雨点都震得四散飞激。 他剑招似也未见十分精妙,但却快得非同小可,剑光“嗤嗤”破风,一剑紧跟着一剑,无一剑不是死命的杀手。朱七七愈看愈是惊异,这道人剑法竟似犹在七大高手中“玉面瑶琴神剑手”之上…… 那汉子似乎有些慌了,大喝道:“好杂毛,我与你无冤无仇,你真想要我的命么?” 那道人冷冷道:“无论是谁,无论为了什么原故,只要与本座交手,便该早知道,本座的宝剑是向来不饶人的。” 那汉子惊道:“就连与你无仇的人,你也要杀?” 道人冷笑道:“能在本座剑下丧生,福气已算不错。” 汉子大声叹道:“好狠呀好狠……” 对话之间,道人早已又击出二三十剑,将那汉子逼得手忙脚乱,一个不留意,羊皮袄已被削下一片。 雪白的羊毛,在雨中四下飞舞。 那汉子似更惊惶,道人突然分心一剑,贴着葫芦刺了出去,直刺这汉子左乳之下,心脉处。 这一剑当真又急,又险,又狠,又准。 朱七七忍不住脱口呼道:“此人罪不致死,饶了他吧。” 她这句话其实是不必说的,只因她方自说了一半,那大汉胸前突有一道白光飞出,迎着道人剑光一闪。 只听“叮”的一声轻响,道人竟连退了三步,朱七七眼快,已发现道人掌中精钢长剑,竟已赫然短了一截。 原来那汉子竟在这间不容发之际,拔出了腰畔那柄短刀,刀剑相击,道人掌中长剑竟被削去了一截剑尖。 那汉子大笑道:“好家伙,你竟能逼得我腰畔神刀出手,剑法已可称得上是当今天下武林中的前五名了。” 道人平剑当胸,肃然戒备。 哪知道汉子竟不趁机进击,狂笑声中,突然一个翻身,凌空掠出三丈,那洪亮的笑声,自风雨中传来,道:“小妹子,下次脱衣服时,先得要小心瞧瞧,知道么……” 笑声渐渐去远,恍眼间便消失踪影。 那道人犹自木立于风雨中,掌中剑一寸寸地往下垂落,雨点自他竹笠边缘泻下,有如水帘一般。 朱七七也不禁呆了半晌,道:“这位道爷快请进来,容弟子拜谢。” 那道人缓缓转过身子,缓缓走了过来。 朱七七但觉这道人身上,仿佛带着股不祥的杀机,但他究竟是自己的恩人,朱七七虽然不愿瞧他,却也不能转过身去。 道人已一步跨过门户。 朱七七敛衽道:“方才蒙道长出手,弟子……” 道人突然冷笑一声,截口道:“你可知我是谁?你可知我为何要救你?” 朱七七怔了一怔,也不知该如何答话。 道人冷冷道:“只因本座自己要将你带走,所以不愿你落入别人手中。” 朱七七大骇道:“你……你究竟是谁?” 道人反腕一剑,挑去了紧压眉际的竹笠,露出了面目。 火光闪动下,只见他面色蜡黄,瘦骨嶙峋,眉目间满带阴沉冷削之意,赫然竟是武林七大名家中,青城玄都观主断虹子。 朱七七瞧见是他,心反倒定了,暗暗忖道:“原来是断虹子,那汉子猜他乃是当今天下前五名剑手之一,倒果然未曾猜错,但那汉子却又是自哪里钻出来的?武功竟能与江湖七大高手不相上下,我怎未听说武林中有这样的人物?” 她心念转动,口中却笑道:“今日真是有缘,竟能在这里遇见断虹道长,但道长方才说要将我带走,却不知为的什么?” 断虹子道:“为的便是那花蕊仙,你本该知道。” 朱七七暗中一惊,但瞬即笑道:“花蕊仙已在仁义庄中,道长莫非还不知道?” 断虹子道:“既是如此,且带本座去瞧瞧。” 朱七七笑道:“对不起,我还有事哩,要去瞧,你自己去吧。” 断虹子目中突现杀机,厉声道:“好大胆的女子,竟敢以花言巧语来欺骗本座,本座闯荡江湖数十年,岂能上你这小丫头的当?” 朱七七着急道:“我说的句句都是真的,若非我的事情极为重要,本可带你去。” 断虹子叱道:“遇见本座,再重要的事也得先放在一边。” 朱七七除了沈浪之外,别人的气,她是丝毫不能受的。只见她眼睛一瞪,火气又来了,怒道:“不去你又怎样,你又有多狠,多厉害,连自己的宝剑都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伙子……” 断虹子面色突然发青,厉叱道:“不去也得去。” 剑光闪动,直取朱七七左右双肩。 朱七七冷笑道:“你当我怕你么?” 她本是谁都不怕的,对方虽有长剑在手,对手虽是天下武才中顶尖的剑客,她火气一来,什么都不管了。 但见她纤腰一扭,竟向那闪电般的剑光迎了过去,竟施展开“淮阳七十二路大小擒拿”,要想将断虹子长剑夺下。 断虹子狞笑道:“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,待本座先废了你一条右臂,也好教训教训你。” 剑光霍霍,果然专削朱七七右臂。 朱七七交手经验虽不丰富,但一颗心却是玲珑剔透,听了这话,眼珠子一瞪,大喝道:“好,你要是伤了我别的地方,你就是畜生。” 只见她招式大开大阖,除了右臂之外,别的地方纵然空门大露,她也不管——她防守时只需防上一处,进攻时顾虑自然少了,招式自然是凌厉,一时之间,竟能与断虹子战了个平手。 断虹子狞笑道:“好个狡猾的小丫头。” 剑光闪动间,突然“嗖”的一剑,直刺朱七七左胸! 朱七七左方空门大露,若非断虹子剑尖已被那汉子削去一截,这一剑,早已划破她胸膛。 但饶是如此,她仍是闪避不及,“哧”的一声,左肩衣衫已被划破,露出了莹如白玉般的肩头。 朱七七惊怒之下,大喝道:“堂堂一派宗师,竟然言而无信么?” 她却不知断虹子可在大庭广众之下,往桌上每样菜里吐口水,还有什么别的事做不出。 断虹子咯咯狞笑,剑光突然反挑而上,用的竟是武功招式中最最阴毒,也最最下流的撩阴式。 朱七七拼命翻身,方自避过,她再也想不到这堂堂的剑法大师,居然会对一个女子使出这样的招式来,惊怒之外,又不禁羞红了面颊,破口大骂道:“畜生,你……你简直是个畜生!” 断虹子冷冷道:“今日便叫你落在畜生手中。” 一句话工夫,他又已攻出五六剑之多。 朱七七又惊,又羞,又怒,身子已被缭绕的剑光逼住,几乎无法还手,断虹子满面狞笑长剑抹胸、划肚、撩阴,又是狠毒,又是阴损,朱七七想到他以一派宗主的身份,居然会对女子使出如此阴损无耻的招式,想到自己眼见便要落入这样的人手中…… 她只觉满身冷汗俱都冒了出来,手足都有些软了,心里既是说不出的害怕,更有说不出的悲痛,不禁大骂道:“不但你是个畜生,老天爷也是个畜生!” 她两日以来,不但连遭凶险,而且所遇的竟个个都是卑微无耻的淫徒,也难怪她要大骂老天爷对她不平。 那青衣妇人已似骇得呆了,不停地一块块往火堆里添着柴木,一缕白烟,自火焰中袅袅升起,缥缈四散…… 这时“哧哧”的剑风,已将朱七七前胸、后背的衣衫划破了五六处之多,朱七七面色骇得惨白。 断虹子面上笑容却更是狞恶,更是疯狂。 在他那冰冷的外貌下,似乎已因多年的禁欲出家生活,而积成了一股火焰,这火焰时时刻刻都在燃烧着他,令他痛苦得快要发狂。 他此刻竟似要借着掌中的长剑将这股火焰发泄,他并不急着要将朱七七制服,只是要朱七七在他这柄剑下宛转呻吟,痛苦挣扎……朱七七愈是恐惧,愈是痛苦,他心里便愈能得到发泄后的满足。 每个人心里都有股火焰,每个人发泄的方法都不同。 而断虹子的发泄方法正是要虐待别人,令人痛苦。 他唯有与人动手时,瞧别人在剑下挣扎方能得到真正的满足,是以他无论与谁动手,出手都是那么狠毒。 朱七七瞧着他疯狂的目光,疯狂的笑容,心中又是愤怒,又是着急,手脚也愈来愈软,不禁咬牙暗忖道:“老天如此对我,我不如死了算了。” 她正待以身子往剑尖上撞过去,哪知就在这时,断虹子面容突变,掌中剑式,竟也突然停顿了下来。 他鼻子动了两动,似乎嗅了嗅什么,然后,扭头望向那青衣妇人,目光中竟充满惊怖愤怒之色,嘶声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 突然顿一顿足,大喝道:“不想本座今日栽在这里。” 呼声未了,竟凌空一个翻身,倒掠而出,哪知他这时真气竟似突然不足,“砰”的一声,撞上了窗棂,连头上竹笠都撞掉了,他身子也跌入雨中泥地里,竟在泥地中滚了两滚,用断剑撑起身子,飞也似的逃去。 朱七七又惊又奇,看得呆了:“他明明已胜了,为何却突然逃走?而且逃得如此狼狈。” 转目望去,只见火焰中白烟仍袅袅不绝,那青衣妇人石像般坐在四散的烟雾中,动也不动。 但她那看来极是慈祥的面目上,却竟已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,慈祥的目光中,也露出一股慑人的妖氛。 朱七七心头一凛,颤声道:“莫非……莫非她……” 这句话她并未说完,只因她突然发觉自己不但手足软得出奇,而且头脑也奇怪地晕眩起来。 她恍然知道了断虹子为何要逃走的原因,这慈祥的青衣妇人原来竟是个恶魔,这白烟中竟有迷人的毒性。她是谁?她为何要如此? 但这时朱七七无法再想,她只觉一股甜蜜而不可抗拒的睡意涌了上来,眼皮愈来愈重…… 她倒了下去。 朱七七醒来时,身子不但已干燥而温暖,而且已睡到一个软绵绵的地方,有如睡在云堆里。 所有的寒冷、潮湿、惊恐,都似已离她而远走——想起这些事,她仿佛不过是做了个噩梦而已。 但转眼一望,那青衣妇人竟仍赫然坐在一旁——这地方竟是个客栈,朱七七睡在床上,青衣妇人便坐在床畔。 她面容竟又恢复了那么慈祥而亲切,温柔地抚摸着朱七七的脸颊,温柔地微笑低语着道:“好孩子,醒了么,你病了,再睡睡吧。” 朱七七只觉她手指像是毒蛇一样,要想推开,哪知手掌虽能抬起,却还是软软的没有一丝气力。 她惊怒之下,要想喝问:“你究竟是谁?为何要将我弄来这里?你究竟要拿我怎样?” 哪知她嘴唇动了动,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 这一下朱七七可更是吓得呆住了:“这……这妖妇竟将我弄成哑巴。”她连日来所受的惊骇虽多,但那些惊骇比起现在来,已都不算是什么了。 青衣妇人柔声道:“你瞧你脸都白了,想必病得很厉害,好生再歇一会儿吧,姑姑等一会儿就带你出去。” 朱七七只望能嘶声大呼:“我没有病,没有病……我只是被你这妖妇害的。” 但她用尽平生气力,也说不出一丝声音。 她已落入如此悲惨的状况中,以后还会有什么遭遇,她想也不敢想了,她咬住牙不让眼泪流下。 但眼泪却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。 那青衣妇人出去了半晌,又回来,自床上扶起朱七七,一个店伙跟她进来,怜惜地瞧着朱七七,叹道:“老夫人,可是真好耐心。” 青衣妇人苦笑道:“我这位女徒从小没爹没娘,又是个残废,我不照顾她,谁照顾她……唉,这也是命,没办法。” 那店伙连连叹息,道:“你老可真是个好人。” 朱七七受不了他那怜悯的眼色,更受不了这样的话。 她的心都已要气炸了,恨不得一口将这妖妇咬死,怎奈她现在连个苍蝇都弄不死,只有随这妖妇摆布,丝毫不能反抗。 那青衣妇人将她架了出去,扶到一匹青驴上,自己牵着驴子走。那店伙瞧得更是感动,突然自怀中掏出锭银子,赶过去塞在青衣妇人手中,道:“店钱免了,这银子你老收着吧。” 青衣妇人仿佛大是感动,更咽着道:“你……你真是个好人……” 那店伙几乎要哭了出来,揉了揉眼睛,突然转身奔回店里。 朱七七真恨不得打这糊涂的“好人”一个耳光,她暗骂道: “你这个瞎子,竟将这妖妇当作好人,你……你……你去死吧,天下的人都去死吧,死干净了最好。” 驴子嘚嘚地往前走,她眼泪簌簌往下流,这妖妇究竟要将她带去哪里?究竟要拿她怎样? 路上的行人,都扭过头来看她们,朱七七昔日走在路上,本就不知吸引过多少人羡慕的目光,她对这倒并不奇怪。 奇怪的是,这些人看了她一眼,便不再看第二眼了。 朱七七但愿这些人能多看她几眼,好看出她是被这妖妇害的,哪知别人非但偏偏不看,还都将头扭了过去。 她又恨,又奇,又怒,恨不得自己自驴背上跌下来摔死最好,但青衣妇人却将她扶得稳稳的,她动都不能动。 这样走了许久,日色渐高,青衣妇人柔声地道:“你累了么,前面有个茶馆,咱们去吃些点心好么?” 她愈是温柔,朱七七就愈恨,恨得心都似要滴出血来,她平生都没有这样痛恨一个人过。 茶馆在道旁,门外车马连绵,门里茶客满座。 这些茶客瞧见青衣妇人与朱七七走进来,那目光和别人一样,又是同情,又是怜悯。朱七七简直要发疯了,此刻若有谁能使她说出话来,说出这妖妇的恶毒,叫她做什么,她都愿意。 茶馆里本已没有空位,但她们一进来,立刻便有人让座,似乎人人都已被这青衣妇人的善良与仁慈所感动。 朱七七只望沈浪此刻突然出现,但四下哪里有沈浪的影子,她不禁在心里暗暗痛骂着:“沈浪呀沈浪,你死到哪里去了,莫非你竟抛下我不管了么?莫非你有别的女人缠住了你,你这黑心贼,你这没良心的。” 她全然忘了原是她自己离开沈浪,而不是沈浪离开她的——女子若要迁怒别人,本已是十分不讲理的;被迁怒的若是这女子心里所爱的人,那你当真更是任何道理都休想在她面前讲得清。 忽然间,一辆双马大车急驰而来,骤然停在茶馆门前,马是良驹,大车亦是油漆崭新,铜环晶亮。 那赶车的右手扬鞭,左手勒马,更是装模作样,神气活现。茶客不禁暗暗皱眉,忖道:“这车里坐的八成是个暴发户。” 只见赶车的一掠而下,恭恭敬敬地开了车门。 车门里干咳了几声,方自缓缓走出个人来,果然不折不扣,是个地道的暴发户模样。 他臃肿的身子,却偏要穿着件太过“合身”的墨绿衣衫——那本该是比他再瘦三十斤的人穿的。 他本已将知命之年,却偏要打扮成弱冠公子的模样,左手提着金丝雀笼,右手拿着翡翠鼻烟壶,腰间金光闪闪,系着七八只绣花荷包,他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,竟将那装着锭锭金锞子的绣花荷包,俱都打开一半,好教别人能看见那闪闪的金光。 不错,别人都看见了,却都看得直想作呕。 但这满身铜臭气的市侩身后,却跟着个白衣如仙的娇美少女,宛如小鸟依人般跟随着他这厮。 虽是满身伧俗,这少女却有如出水莲花,美得脱俗,尤其那楚楚动人的可怜模样,更令人见了销魂动魄。 茶客们又是皱眉,又是叹气:“怎地一朵鲜花,却偏偏插在牛粪上。” 朱七七见了这两人,心中却不禁欣喜若狂——原来这市侩竟是贾剥皮,白衣少女便是那可怜的少女白飞飞。 她见到白飞飞竟又落入贾剥皮手中,虽不免叹息懊恼,但此时此刻,只要能见着熟人,总是自己救星到了。 这时朱七七左边正空出张桌子,贾剥皮大摇大摆,带着白飞飞坐下,恰巧坐在朱七七对面。 朱七七只望白飞飞抬起头来,她甚至也盼望贾剥皮能瞧自己一眼,她眼睛瞪着这两人,几乎瞪得发麻。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