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天色阴霾,风冷,僻道之旁荒祠中,燃着堆火,十七八条大汉,围坐在火堆旁,四下空樽零乱,大汉们拍手而歌:“熊猫儿,熊猫儿,江湖第一游侠儿,比美妙手空空儿,劫了富家救贫儿,四海齐夸无双儿……” 欢笑高歌声中,突听荒祠外一人应声歌道:“说他是四海无双儿,倒不如说是醉猫儿。” 一条人影,凌空翻了四个筋斗,落在火堆旁,正是那浓眉大眼,豪迈潇洒的熊猫儿。 大汉们齐地大笑长身而起,道:“大哥回来了。” 还有人问道:“大哥可是得手了么?” 熊猫儿目光四转,顾盼飞扬,大笑道:“兄弟们几曾听过有空手而回的熊猫儿。” 他伸手拍了拍火堆旁一条黄面汉子的肩头,道:“吴老四,你眼睛果然不瞎,那两人果然有些来路不正,腰里也果然肥得很,只是这两人武功之高,只怕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了。” 那汉子吴老四笑道:“武功再高,又怎能挡得住大哥你的空空妙手?” 熊猫儿仰天大笑,道:“说得有理,且待我将这次收获之物,拿出来大家瞧瞧,单只这一票,只怕已可使北门口那十几家孤儿寡妇好好生活下去了。” 伸手一拍腰畔,笑声突顿,面色突变,一只伸入怀里去的手,再也拿不出来,大汉们又惊又奇道:“大哥怎地了?” 熊猫儿怔在当地,口中不住喃喃道:“好厉害,好厉害……” 火光下只见他额上汗珠,一粒粒迸了出来,突又仰天大笑道:“好身手,好汉子,我熊猫儿今日能见着你这样的人物,就算栽了个大跟斗,也是心甘情愿的。” 吴老四道:“大哥你说的是谁?” 熊猫儿一挑大拇指,道:“说起此人,武功之高,固是天下少有,风度之佳,更是我平生仅见,我若是女子,那必定是非此人不嫁的。” 吴老四更是奇怪,道:“他究竟是谁?” 熊猫儿道:“他就是那两条肥羊中的少年人。” 大汉们齐地一怔,吴老四讷讷地说道:“大哥如此夸奖于他,他想必是不错的了,但……但不知……” 瞧了瞧熊猫儿那只伸在怀里还缩不回的手,他顿住了语声。 熊猫儿笑道:“你此刻心中已是满腹疑云,却又不便问出口来,是么?但我却不妨告诉你,不但我自那人身上偷来的银票已被那少年偷回去了,就连我自己的荷包,也落入那少年的手中,这岂非偷鸡不着蚀把米。” 这种丢人的事,若是换了别人,怎肯在自己手下弟兄面前说出来,但熊猫儿却说出来了,而且说时还在笑得甚是高兴。 大汉们面面相觑,作声不得。 熊猫儿笑道:“你等作出此等模样来则甚?能遇着这样的人物已属有福,丢些东西算什么,何况那东西本就是人家的。” 吴老四讷讷道:“但……但大哥的荷包……” 熊猫儿道:“那荷包也不算什么,可惜的只是我以腰间这柄宝刀手琢的一只猫儿,但……” 面色突变,失声道:“不好,还有件东西也在荷包里。” 大汉们见他丢了什么东西都不心疼,但一想起此物,面色竟然变了,显见此物在他心中必定珍贵异常。 吴老四忍不住道:“什么东西?” 熊猫儿默然半晌,苦笑道:“那东西虽然只是我自个破庙里拾得来的,但……但……” 他仰天长长叹了口气,接道:“但它却是位姑娘的贴身之物。” 吴老四期期艾艾,像是想问什么,又不敢问出口。 熊猫儿道:“你等可是想问我那女子是谁?是么?” 吴老四忍不住笑道:“那位姑娘不知是否大哥的……大哥的……” 这句话他还是讷讷地不敢说出口,但大汉们已不禁齐地笑了起来。 熊猫儿大笑道:“不错,那位姑娘确是我心目中最最动人,最最美丽的女子,但是她究竟姓甚名谁,是何来历,我都不知道。” 吴老四眨了眨眼睛,道:“可要小弟去为大哥打听打听?” 熊猫儿苦笑道:“不必……唉,自从我那日见过那女子一面之后,她竟似突然失踪了,我在道上来回找了数次,都瞧不见她的影子。” 他方自顿住语声,便要转身而出。 大汉们齐地脱口问道:“大哥要去哪里?” 熊猫儿道:“我好歹也要将那荷包要回,也想去和那少年交个朋友,你们无事,便在这里等着。” 话未说完,人已走了出去。 吴老四望着他背影,喃喃叹道:“我走南闯北也有许多年来,却当真从未见过熊大哥这般豪迈直肠的汉子,咱们能做他的小兄弟,真是福气,这种人天生本就是要做老大的,他要找人,我好歹得去帮他一手。”说着说着,也走了出去。 还未到黄昏。 熊猫儿三脚两步,便已赶至大路,为了要在路上寻找沈浪与金无望,他自己未曾施展他那绝好的轻功。 他走了盏茶时分,但见个青衣妇人,佝偻着身子,一手牵着个女子,一手牵着只小驴,踯蹰而来。驴上的和走路的两个女子,丑得当真是天下少有,就连熊猫儿也忍不住去瞧了两眼。 这两眼瞧过,他突然发现这青衣妇人便是那日自己遇着的那动人的少女时,在破庙中烤火的。 他皱了皱眉,微一迟疑,突然挡住了这三人一驴的去路,张开了两只大手,笑嘻嘻道:“还认得我么?” 那“青衣妇人”上上下下,瞧了他几眼,赔笑道:“大爷可是要施舍几两银子?” 熊猫儿笑道:“你不认得我,我却认得你,那日你本是一个人,如今怎会变成了三个?那位姑娘你可曾瞧见过?” 青衣妇人身旁的朱七七,一颗绝望的心,又怦怦跳动了起来,她还认得这无赖少年,她想不到这无赖少年还会来找她,但闻青衣妇人道:“什么一个、三个?什么姑娘?大爷你说的话,我可全不懂,大爷你要给银子就给,不给我可要走了。” 熊猫儿瞪眼瞧着她,道:“你真的不懂,还是假的不懂,那日与你在破庙中烤火的姑娘,你难道忘了么?就是那眼睛大大,嘴巴小小……” 青衣妇人似乎突然想起来了,道:“哦!大爷你说的原来是那位烤衣服的姑娘呀,唉!她可生得真标致,只是……只是那天晚上,她就跟着和大爷你打架的那位道爷走了,听说是往东边去,大爷你大概是找不着她了。” 熊猫儿失望地叹息一声,也无法再问,方自回转身,突觉这青衣妇人身旁的一个奇丑女子,瞧他时的神情竟有些异样。 他顿住足,皱了皱眉,觉得有些奇怪,但他并没有仔细去想,而青衣妇人却已唠唠叨叨地牵着驴子走了。 朱七七一颗心又沉落下来,从此她再也不敢存丝毫希望。 熊猫儿摇了摇葫芦,葫芦里酒已空了,他长长叹了口气,意兴十分萧索,十分惆怅,也说不出是何滋味。 突听身后有人唤道:“大哥。” 原来吴老四已匆匆赶来,口中犹在喘着气,模样似乎有些神秘,熊猫儿不觉有些奇怪,问道:“什么事?” 吴老四指着那“青衣妇人”的后影,悄悄道:“那两个……两个肥羊就是因为给这妇人的银票,才露了白的。” 熊猫儿道:“哦……” 吴老四道:“小弟眼尖,瞧见他们给这妇人的银票,票面写的是朱笔字,那就是说这张银票最少也在五千两以上。” 熊猫儿心头一动,动容道:“你可瞧清楚了?” 吴老四道:“万万不会错的。” 熊猫儿浓眉微皱,道:“若仅仅是在路上施舍贫苦,万万不会出手便是一张五千两以上的银票,想来这妇人必定与那两人关系非浅,那两人既是江湖奇士,这妇人也必定不会是平凡之辈,但她却偏要装成如此模样,这……这其中必有蹊跷。” 突然转身,向那“青衣妇人”追去。 他脚步渐近,青衣妇人似是仍未觉察。 熊猫儿目光四转,突然出手如风,一把向这青衣妇人肩头抓了过去。他五指已贯注真力,只要是练武之人,听得他这掌势破风之声,便该知道自己肩头若是被他抓住,肩骨立将粉碎。 青衣妇人仍似浑然不觉,但脚下突然一个踉跄,身子向前一跌,便恰巧在间不容发的刹那之间,将这一抓躲过。 熊猫儿大笑道:“果然是好武功。” 青衣妇人回过头来,茫然道:“什么好武功?大爷你说的话,我又不懂了。” 熊猫儿道:“无论你懂与不懂,且随我去吧。” 青衣妇人道:“哪……哪里去?” 熊猫儿笑道:“我瞧你如此贫苦,心有不忍,想要施舍你。” 青衣妇人道:“多谢大爷好意,怎奈老妇还要带着两个侄女赶路……” 熊猫儿突然大喝道:“不去也得去。” 一跃上了驴背,反手一掌打在驴屁股上,那驴子吃痛不过,放开四蹄,落荒奔去。青衣妇人怔了一怔,神色大变,大骂道:“无赖回来。” 熊猫儿大笑道:“我本就是无赖,你那一套,用来对付侠义门徒,别人只怕还对你无可奈何,但你用来对付无赖,嘿嘿,无赖才不吃你这一套。” 那驴子虽瘦弱,但说话之间,已是奔出二十余丈。 青衣妇人顿足大呼道:“强盗……救人呀……” 熊猫儿遥遥大呼道:“不错,我就是强盗,但强盗本不怕好人,好人都是怕强盗的,你喊破喉咙也是无人敢来救你。” 他去得更远,眼见就将奔出视线之外。 青衣妇人终于忍不住了,咬一咬牙,拦腰抱起那白飞飞,也不顾别人吃惊诧异,提气纵身,向前追去。 “她”轻功身法,果然非寻常可比,手里纵然抱着个人,但接连三四个纵身,已在二十丈开外。 熊猫儿双腿紧夹驴背,一手扶着面前那“丑女”——朱七七,一手拍着驴子屁股,大笑道:“怎样?你功夫还是被我逼出来了。” 青衣妇人恨声道:“逼出来又怎样?你还想活命?” 她又是几个纵身,眼见已将追及奔驴。 哪知熊猫儿却突然抱起朱七七,自驴背上飞身而起,大笑道:“你追得上我再说。” 突地一掠三丈,将驴子抛在后面,只因他深信这青衣妇人要追的绝不是驴子,而是驴子上的“丑女”。 若是侠义门徒,这种事确是不便做出,但熊猫儿却是不管不顾,只要目的正当,只要能达到目的,他是什么事都敢做的。 青衣妇人实未想到这无赖少年竟有如此轻功,自己竟追不着他,“她”又是着急,又是愤怒,大喝道:“停下来,咱们有话好说。” 熊猫儿道:“说什么?” 青衣妇人道:“你究竟想要怎样?放下我的侄女,都好商量。” 这时两人身形都已接近那荒祠。 熊猫儿笑道:“停下也无妨,但你得先停下,我自然停下,否则你纵然追上三天三夜,也未必能追得着我,这点你自己也该清楚。” 青衣妇人怒骂道:“小贼,无赖!” 但是终于不得不先顿住身形,道:“你要什么?说吧。” 熊猫儿在“她”五丈外远近停下,笑道:“我什么也不要,只要问你几句话。” 青衣妇人目光闪动,早已无半点慈祥之意,恨声道:“快问。” 熊猫儿道:“我先问你,给你银票的那两人究竟是谁?” 青衣妇人道:“过路施舍的善人,我怎会认得?” 熊猫儿笑道:“你若不认得他,他会送你那般巨额的银票?” 青衣妇人神情又一变,厉声道:“好!我告诉你,那两人本是江洋大盗,被我窥破了秘密,是以用银子来封住我的嘴,至于他两人此刻哪里去了,我却真的不知道了。” 熊猫儿咯咯笑道:“那两人若是江洋大盗,你想必也是他们的同党,像你这样的人,身边怎会带两个残废的女子同行,这其中必有古怪。” 青衣妇人怒道:“这……这你管不着。” 熊猫儿仰天笑道:“我熊猫儿平生最爱管的,就是些原本与我无关的闲事,今日若不将你制住,谅你也不肯说出实话。” 语声微顿,突然大喝道:“弟兄们,来呀。”喝声方了,荒祠中已冲出十余条大汉。 熊猫儿将朱七七送了过去,道:“将这女子藏到隐秘之处,好生看管……” 大汉们应声未了,熊猫儿已飞身掠到青衣妇人面前,道:“动手吧。” 青衣妇人狞笑道:“你真的要来送死?好。” “好”字方出口,一瞬之间,已拍出三掌,“她”显然已不敢再对这无赖少年太过轻视,肋下虽还夹着白飞飞,这三掌却已尽了全力。 熊猫儿身躯如虎,游走如龙,倏地闪过三招,笑道:“念你是个妇人,再让你三招。” 青衣妇人神情更是凝重,厉声道:“话出如风,莫要反悔。” 左脚前踏,身躯半转,右掌缓缓推了出去,口中厉声又道:“这是第一招。” 只见“她”五指半曲,拇指在掌心暗扣食指,似拳非拳,似掌非掌,出手更是缓慢已极,这一招已施出一半,对方还是摸不透“她”究竟击向哪一个方位。 熊猫儿索性凝立不动,双目逼视在“她”这一只手掌之上,目光虽凝重,但嘴角却带着那满不在乎的笑容。 青衣妇人掌到中途,突然一扬,直击熊猫儿左耳。中指、无名指、小指亦自弹出,去势有如闪电。 那左耳部位虽小,却是对方万难想到“她”会出手攻击之处,换句话说,也正是对方防守最弱之一处。 熊猫儿果然大出意料之外,匆忙中不及细想,身子向右一倒,哪知青衣妇人早已算准了他闪避此招时,下身必定不致移动,闪避的幅度必定不大,熊猫儿身子一倒,“她”食指已急速弹出,用的竟是内家“弹指神通”一类的功夫,掌势未到,已有一缕细风直贯熊猫儿耳穴。 那耳穴里更是人体全身上下最最脆弱之一处,平日若被纸卷一戳,也会疼痛不堪,何况青衣妇人此刻自指尖逼出的一缕真气,看来虽无形,其实却远比有形之物还要尖锐,只要被它灌入耳里,耳膜立将碎裂。 熊猫儿当真未想到“她”竟使得出如此阴损狠毒的招式,若非心肠毒如蛇蝎之人,委实做梦也想不出这样的招式来。 他百忙中缩头、甩肩、大仰身,倏地后退数尺,但那锐风来势是何等迅急,他躲得虽快,额角还是不免被锐风扫着,皮肉立时发红。 熊猫儿又惊又怒,大喝道:“这也算作一招么?” 他喝声方起,青衣妇人已如影随形般跟来,他喝声未了,青衣妇人第二招已攻向他下腹要害。 这一招出手更是阴毒,此刻熊猫儿身子尚未站直,新力未生,旧力已竭,青衣妇人只当这第二招已可将他送终。 哪知熊猫儿体力之充沛,却非任何人所能想象,体内真力,竟如高山流水,源源不绝。 只见他胸腹间微一吸气,身子“唰”地又后退数尺,脚跟着力,凌空一个翻身,又回到青衣妇人面前。 青衣妇人见他不但能将自己这两招避过,而且身法奇诡,来去如电,目中也不禁露出惊惶之色,厉声道:“还有一招,你接着吧。” 她手掌又自缓缓推出,看来又与第一招一般无二。 熊猫儿冷笑道:“方才本已该算三招,但再让你一招又有何妨。” 这句话说来并不短,但他话说完了,青衣妇人掌势也不过方自使出一半,熊猫儿身形峙立如山,双目凝视如虎,只等她此招使出,便要还击杀手。 但闻青衣妇人轻叱一声:“着。” 她手掌竟停顿不动,右足却突然撩阴踢出。 这一招又是攻人意料不及之处,熊猫儿全力闪身,堪堪避过,青衣妇人衣袖中突然又有数十道细如银芒的游丝,暴射而出,只听满天风声骤响,闪动的银芒,威力笼罩了熊猫儿身前左右三丈方圆之处,这一下熊猫儿自身的武功纵然再高,只怕也是难以闪避的了。 一旁观战的大汉们,方才见到熊猫儿迭遇险招,屡破险招,已是又惊又喜,悚然动容,此刻更不禁为之惊呼出声。 就在这一刹那间,熊猫儿掌中葫芦突然挥出,那满天银芒,竟有如群蜂归巢般,全被这葫芦吸了过去。 青衣妇人大惊失色,大汉们惊呼变作欢呼。 熊猫儿长身站定,纵声狂笑道:“好歹毒的暗器,好歹毒的手法,幸好遇着我熊猫儿,乃是专破天下各门各派暗器的祖宗。” 青衣妇人颤声道:“你……你这葫芦是哪里来的?” 熊猫儿大笑道:“你管不着,且接我一招。” 笑语声中,他手里葫芦如天雷般当头击下。 青衣妇人急退数尺,竟未还手。 熊猫儿笑道:“你为何不打了,动手呀。” 青衣妇人狠狠地望着他,咬牙道:“不想今日竟遇着你……你这葫芦。”顿了顿足,说道:“也罢。”便待转身而逃。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