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3/3)页 连天云已泪流满面,大声道:“沈浪,连天云若是早知你是这样的人,打破头也要交你这个朋友,只恨……只恨连天云昔日错看了你。” 只有冷大,仍咬紧牙关,不说话,但嘴角却已咬得沁出了鲜血——每一滴鲜血中所含的悲痛,都胜过千言万语。 白飞飞泣不成声,道:“沈……” 她用尽气力,才说出一个字。 她方自说出一个字,朱七七已痛哭着嘶声喝道:“你哭什么?沈浪就是被你害死的,你还哭什么?若不是你,王怜花怎会逃走,怎会起火?若不起火,沈浪又怎会……怎会……” 白飞飞颤声道:“不错……是……是我……我……我也不想活了!”突然挣扎着爬起,向那犹未完全熄灭的火窟中奔去。 但她方自奔出两步,已被金无望与熊猫儿夹住,她又怎能挣得?她唯有痛哭,哭出的不但有泪,还有血。 朱七七痴痴自语道:“好,你不想活了……我难道还想活么……” 突然展动身形,奔向火窟。 她身形较之白飞飞何止快了十倍,才拉住白飞飞的金无望与熊猫儿,哪里还能拉得住她。 等到两人奔出时,朱七七身子早已投入火窟之中。 火势虽已衰微,但余焰仍足燎人,若有人决心要死,在这火焰中寻死,委实不知有多么容易。 金无望失色道:“七七,回来。” 熊猫儿更是面色惨变,呼道:“七七,你死不得,死不得!” 呼声虽响,但再响的呼声,却也拦不住决心要死的人。 朱七七简直连头都未回,便纵体入火! 眨眼间,她衣裳、头发都已被燃着。 她竟一头向那犹自烧得通红的框木撞了过去。 熊猫儿嘶声大呼道:“七……” 突然间,一条人影飞也似的跃了出来,恰巧挡住了朱七七——朱七七一头竟撞入这人怀里。 这人是谁?除了沈浪还有谁。 只见他肩头扛着条大汉,这大汉满身湿淋淋的,像是方自水中捞起,沈浪面上,也满是汗珠。 这冲天的大火,竟真的烧不死沈浪。 众人这一惊,一喜,俱是非同小可。 朱七七退步,抬头,又抬头,揉了揉眼睛,再揉了揉眼睛,终于纵体入怀,放声大哭起来。 沈浪拖住她一掠而出,众人俱都围了上去。 白飞飞又哭又笑,道:“沈相公……你……” 金无望手足颤抖,道:“你……可……好?” 熊猫儿仰天大呼道:“老天……噢,老天……” 沈浪微微笑道:“各位莫非都当我死了?” 熊猫儿道:“奇迹,简直是奇迹。” 朱七七却捶打着沈浪的胸膛,流着泪笑道:“你没有死……你没有死……你真的没有死。” 沈浪道:“虽未被烧死,却快被你打死了。” 朱七七“嘤咛”一声,娇嗔着笑道:“你还说俏皮话,你可知人家为你多么着急,你若真的死了,我……我……”泪痕未干初笑,笑容未敛,眼泪又流下面颊。 沈浪面上也不禁现出感动之色,喃喃道:“幸好我早出来一步……” 金不换眼珠子转了转,突然大声道:“沈相公,你可知道方才要为你死的,可不只朱七七一个人,那位白姑娘,可也是要为……” 眼角瞥见金无望冰冷的目光,再也不敢往下说了。 沈浪道:“在下累得各位担心,抱歉抱歉。” 朱七七道:“只就抱歉就算了么?” 沈浪笑道:“你还要我怎样?” 朱七七眼波流转,轻轻道:“我要你……” 附在沈浪耳畔,又说了几个字,众人都已听不见了。 这惊喜与激动平静之后,金无望道:“那般大火,你……你怎脱身的,这端的令人想不透。” 沈浪笑道:“我寻着地窟,救起此人,火势已十分猖狂,我已无法闯出,心念一转,便想到了那间救命的屋子。” 朱七七奇道:“什么屋子能救命?” 沈浪笑道:“就是困住你的那间屋子,我早已瞧出那四壁乃是精钢所制,烈火也难伤及,当下便躲了进去。”他说得倒也轻松,但众人却也知道当时情况之严重。 熊猫儿叹道:“除了沈浪外,若是换了别人,只怕早已被烧死了。” 金无望道:“不错,在那般危急情况中,四面大火,若是换了别人,早已慌得不知所措,哪里还能想到这一招。” 熊猫儿笑道:“若换了我……嘿,我根本就未瞧出那屋子四壁是什么,到时纵不惊慌,可也不会躲将进去。” 金无望叹道:“因此可见,所谓奇迹,大多也都是要依靠自身的智慧与力量,绝非侥幸取巧可以得来的。” 沈浪笑道:“但在那间铁屋子里,罪可也不好受……四面大火之中,那铁屋当真有如煨在火炉上的铁一般。” 朱七七“扑哧”笑道:“那你莫非就是锅里的鸭子了。” 沈浪大笑道:“不错,当时我那模样倒当真有几分和挂炉烤鸭相似,又有些像是太上老君炼丹炉中的孙悟空,房门一关,这位老兄就再也喘不过气来,到后来索性晕了过去,倒也受了些活罪。” 众人虽都不禁失笑,但想到那铁房中的焦热、闷气,又不禁暗中感叹,真不知沈浪是如何挨过来的。 只见沈浪虽是满头大汗,却仍神采奕奕。 朱七七笑道:“倒也亏得你,还未被炼成火眼金睛。”只要沈浪不死,她能把所有的不幸忘掉,一时之间,但听她叽叽呱呱,又说又笑,全听不到别人的声音,就连熊猫儿都实在插不进口去。 那大汉终于醒了过来,四望一眼,目光便眨也不眨,直瞧着沈浪,生像沈浪脸上长满了花似的。 沈浪微笑道:“如何?” 那大汉嗄声道:“我在等着瞧。” 沈浪笑道:“瞧什么?” 那大汉道:“瞧你要将我怎样?” 沈浪失笑道:“你说我要拿你怎样?” 那大汉厉声道:“你虽救了我的性命,但我却丝毫也不感激你,你若想要我说出什么来,那你却是做梦。” 朱七七、熊猫儿,面上都已现出怒容,齐声叱道:“你这不知好歹的畜生,你……” 那大汉道:“我就是不知好歹,随便你要拿我怎么样都无妨,你方才虽然救了我的性命,但此刻不妨再杀了我。” 沈浪微微一笑,挥手道:“你走吧。” 那大汉怔了一怔,道:“走……你要我走?” 沈浪道:“不错。” 那大汉满面惊诧,道:“你……你不逼我说……” 沈浪笑道:“我为何要逼你?” 那大汉道:“那……那你为……为何要救我?” 沈浪道:“我之所以救你性命,只不过是为了要救你性命而已,全没有别的原因。” 那大汉更惊奇,道:“就……就只这么简单。” 沈浪笑道:“本就简单得很。” 那大汉不信,又不得不信,站起来,走了两步,瞧见果然没有人拦他——他反而站在那里,动也不动了。 沈浪笑道:“你为何还不走?” 那大汉道:“施恩不望报的事,我虽未见过,倒也听过,但像这样全不为半点原因,便冒了生死危险去救人,而且是素不相识,甚至是对头的人……这样的事我却连听都未曾听过。” 朱七七笑道:“但如今你却亲眼瞧见了,便有些奇怪是么?告诉你,这位沈相公的行事,奇怪之处还多着哩。” 那大汉道:“我的确有些奇怪,我……我……”突然跪下,垂着头道:“我不想走了。” 沈浪道:“快快请起。” 那大汉道:“水往低处流,人往高处走,鸟栖暗林,人择明主,我杨大力虽是条莽汉,但这几句话却还懂的。”他喘了口气,接道:“我杨大力瞎眼活了几十年,直到今日遇着沈相公,才算睁开眼睛。我杨大力跟着王怜花,只道世上就只有人吃人、人骗人,直到今日,才知道世上也有些光明磊落的人,专做光明磊落的事。” 朱七七笑道:“你说了半天,到底要怎么?” 杨大力道:“我只求沈相公收容我,从此我就算是沈相公的奴才,但从此我也就可以睁开眼睛,挺起胸膛做人了。” 沈浪笑道:“这……这……” 杨大力道:“无论相公怎么说,我都跟定相公了。” 朱七七望着沈浪笑道:“你就答应他吧。” 沈浪道:“这……这……也罢,你就站起来吧。” 杨大力大喜道:“多谢相公。” 他徐徐站起,笑道:“小人昨日是王怜花的奴才,只知对王怜花忠心,今日成了沈相公的奴才,相公无论要问什么,小人知无不言。” 沈浪笑道:“我若问你,岂非成了……” 杨大力道:“相公纵不问,小人也要说的。” 他微一寻思,道:“王怜花的母亲,便是昔日云梦仙子的妹妹,他父亲是谁,却没有人知道;王怜花的一身本事,全是向他母亲学的,但他母亲的武功是哪里学来的,可也没有人知道了,小人只知道有许多武林早已经失传的功夫,他母子两人全会。” 朱七七恍然道:“呀!不错,紫煞手……那日在古墓中,被紫煞手害死的几个人,想必就是王怜花的手脚。” 杨大力也不管她说什么,只是接道:“这座房子,不过是他母子的密窟之一,据小人所知,他母子约摸总有五六十处类似的密窟,遍布江南江北。” 熊猫儿动容道:“五六十处,此人好大的野心。” 杨大力道:“他母子两人究竟有何野心,小人也不知道,只知道他们的确搜罗了许多成名的人物收作部下。” 他瞧了朱七七一眼,道:“方才和我一起去拷问你的,那头上蒙了一块布的青衫人,就也是武林中一位成名人物。” 朱七七急问道:“他是谁?” 杨大力道:“他好像叫作……叫作什么金鱼……” 朱七七变色道:“可是‘无鳞金鱼’白宋三。” 杨大力拍掌道:“不错,就是他,听说此人总是行走高贵人家,受人奉养,就好像金鱼似的……金鱼不也总是被高贵人家养着的么?至于那‘无鳞’两个字,就是他身法滑溜,就像是没有鳞的鱼,谁也抓不着,就拿今日来说,他岂非就早已溜了。” 朱七七怒声道:“难怪王怜花想到打我的主意,难怪他不敢以真面目见我……” 熊猫儿道:“他认得你?” 朱七七道:“他也是被我家老头子养着的武师之一,对我家什么事都熟悉得很……其实他对江南一带的豪富人家,每一家都熟悉得很,王怜花之所以收买他,想必就是要从他身上,来打那些富户的主意。” 熊猫儿道:“不想此人竟如此处心积虑。” 金无望却瞧着李长青,冷冷道:“这些话你可听到了么?” 李长青笑道:“我虽未听见这些话,但瞧见沈相公之为人行事,也足够了,我弟兄昔日,当真是错怪了他。” 沈浪笑道:“往事再也休提,今日么,今日在下却当真对三位前辈多有失礼,但望三位莫要恨我才好。” 此时此刻,还有谁会怪罪于他? 李长青道:“展英松等人暴毙之事,委实令人难以了解,此刻冷三犹自在看守着他们的尸体,不知沈相公可否去瞧个究竟?” 连天云怒道:“反正是王怜花下的手,还瞧什么?” 李长青笑道:“话虽如此,但……但世界上竟会有那样的毒药,我委实难以相信,想来此中必定还有些隐秘。” 沈浪道:“前辈说得不错,此中定有隐秘,但瞧那尸身,也未见能瞧出端倪,要揭破隐秘,需得自根本着手。” 李长青道:“但……但不知沈相公要从何着手?” 沈浪道:“这……不瞒前辈,在下此刻委实尚无一定之计划,唯有见机行事,是以‘仁义庄’,在下一时间只怕是无法分身前去了。” 李长青笑道:“江湖大乱眼见又将起风波,放眼江湖能赴此难,能挑起这副重担的,除了沈相公,实无他人,沈相公之辛劳,老朽自可想见,但愿沈相公此去,能有所斩获,老朽兄弟在‘仁义庄’中静候佳音。” 他转目望向金无望,口中虽未说话,但意思自然是要金无望快快解了他体内“神仙一日醉”的药力。 这意思金无望自然知道,但“神仙一日醉”他虽能使用,却不能解。李长青的意思,他也只有装作不知。 李长青干咳一声,道:“今日老朽就此别过,但……” 沈浪只得苦笑道:“神仙一日醉,一日自解,但未到一日时,在下与金兄,都……唉!但请前辈多多恕罪。” 李长青怔了一怔,道:“这……” 熊猫儿瞧了瞧朱七七,瞧了瞧沈浪,突然笑道:“在下反正无事,不如由在下相送两位前辈回返‘仁义庄’,也免得两位前辈久等不便。” 沈浪喜道:“如此最好……大力可携扶天法大师与冷兄下山,然后便在天法大师处,等候于我,就此也可自大师处得到些教训。” 杨大力心中虽想跟着沈浪,但口中只有发声道:“是。” 天法一直默然不语,此刻方自沉声道:“沈浪,贫僧敬的只是你仁义心怀,以及你武功绝技,你我昔日恩怨,虽可一笔勾销,但我与花蕊仙的事,你也莫管。” 沈浪躬身道:“是。” 天法道:“只是,你也可放心,贫僧绝不乘人于危,花蕊仙武功未复之前,我天法绝不会动她半根手指。” 沈浪道:“多谢大师。” 金不换突然冷冷道:“我呢?谁送我?” 金无望冷冷道:“我来送你。” 金不换忍不住打了个寒噤,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李兄,李老前辈,你们可不能丢下我不管呀,你们……”语声突顿,只是金无望已卸下了他的下巴。 李长青瞧了他一眼,摇头苦叹,终未言语。 于是熊猫儿扶起李、连,杨大力扶起天法、冷大。 朱七七突然掠到熊猫儿面前,道:“你……你就此走了么?” 熊猫儿扭转头,不敢瞧她,口中却笑道:“走了……已该走了。” 朱七七垂首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我……” 熊猫儿仰天大笑道:“今日别过,后会有期……沈兄,救命之恩,猫儿不敢言谢,日后……日后……”笑声语声突然齐顿,扶着李、连两人,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下山去。 朱七七望着他的背影,喃喃道:“猫儿……我对不起你……对不起你……” 语声未了,泣下数行。 金无望道:“这猫儿,倒是条好男儿。” 沈浪叹道:“能被你称赞的人,自是好的……” 朱七七突然顿足道:“咱们为何还不走?这里莫非还有什么值得留恋之处?” 沈浪道:“我留在这里,一来只因还要在火场中搜寻搜寻,再者……金兄也可乘此时候,在这里处置了金不换。” 朱七七道:“如何处置?” 沈浪道:“如何处置,全由金兄了。” 金无望恨声道:“如此恶徒,我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!”跺了跺脚,一把抓起金不换,自山岩后飞掠而去。 第(3/3)页